(孟剑东) 艺术的价值在于它与社会规范和体制保持某种不妥协的批判的距离。——马尔库塞
西方油画已经绵延数个世纪,其中大师辈出、精彩绝伦。自文艺复兴以来,油画艺术得到了空前的发展。米兰、佛罗伦萨、巴黎等欧洲著名的文化之都亦因此吸引着无数的艺术爱好者,顶礼膜拜之后往往是诚惶诚恐,不知该如何去超越大师所创造的美伦美幻的经典艺术,于是便采用急功近利的方法首先去判批博物馆,大有恨之入骨的姿态。然后开始去寻思如何才能哗众取宠,各种匪夷所思的滥情竞技戴着“语言进化论”的帽子,便开始大行其道。但看来多半是小丑的料,在漫漫的历史长河中最终会被扔进垃圾箱,并被删除。艺术生态会最终作出选择,良莠不清的时代终究会被澄清,那些被遮蔽的精神实质最终会被还原。当然本文所阐述的思想还是站在文化语言的起点作为开端,或许在当下物欲横流,观念混杂且歧义多变的文化环境中,如何呈现“灵魂的真实”与艺术语言形式的至臻追求才是艺术价值的内在实质。
首先谈“灵魂的真实”呈现。由于实用主义、物质之上导致的信仰真空,疏忽了人的天性,产生了严重的精神失衡。加上信息媒体的泛滥,让人很难做出判断,人类往往迷失在自己创造的虚拟空间之中,假、恶、丑大行其道,继而最终使人在浅薄的文化时尚中沉沦与迷失。如果我们追本溯源、在美术史绵延的文化链中哪一位大师不在毕生的呕心沥血中诞生,或许最初仅仅是为了生存,但对于艺术的挚爱与真诚却是他们的共性。艺术家们从来没有停止过思考,他们从来都是精神的贵族,或许生活的困顿时常会萦绕着他们,但他们走得那样的从容。艺术家的精神深处或许永远是孤独的,社会与历史的文化渊源在他们身上却亘古不变并一脉相承。从某种意义上讲,它蕴含着一定历史阶段的社会发展与文化追求,同时也起到了一定的图像信息承传的作用。这一点对于今天的画家来讲已经不再具有优势。因为太多的媒体信息足以记录与承载历史与文明的记忆,那么今天的视觉艺术家的精神归宿与出路又在何处?这是充满智慧与理性的艺术家必然思考的问题,无论是“回到视觉”还是对精神层面的重新审视与深切关注,都是值得思考的问题。艺术家的天职应该是社会精英文化的继承者与开拓者,有责任与义务把一些被遮蔽、被扭曲、被冷落、被遗失的东西重新寻找回来,用自己的方式提醒、警示人们不要身陷囹圄,因为彷徨、困惑、无知最终被自己的肆意妄为所践踏。所以负责任的艺术家思考的问题不应仅仅站在艺术的本体语言上, 而是应该站在历史文化的高度,把触觉延伸至社会深层的广大的激越的“场”中间,从而创作出具有精神实质的作品。因为只有这个“场”的体现才能具有强烈的精神张力与艺术感染力,所以说我们有必要从一个虔诚的殉道者那里去学一点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气魄,真诚地去面对我们遭遇的每一个境遇与挑战。当后工业文化、后殖民文化、后现代主义等等这些概念被统统搁置以后,现代艺术便在失去标准与权衡的惶惑中静静的等待着殇钟的响起。因此有必要在传统绘画的梳理中重新注入新的涵意。 我们知道塞尚作为现代绘画大师提出了两个伟大的核心问题:视觉的体验与画面的结构性分析。而发展到杰克梅蒂的时候,视觉艺术与现象学的结合成为了具象表现绘画的基础方法论,但是这些具有说服力的哲学基础是否真能帮助作为视觉形式的绘画?目前尚不得而知。 “奇遇、大的奇遇,在于每一天,从同一张面孔上,看到某种不曾认识的东西出现,这比所有的环球旅行都要伟大。”(杰克梅蒂)。 上面是大师的精彩表白,这些金科玉律看来似乎也充满了悖论与矛盾,下面谈一下笔者的偏隘之词,权当抛砖引玉。 首先,人每一天的精神状态都在发生改变,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由于艺术家主体与客体两者之间都会产生精神上的错裂,所以每一天看到的不同的东西出现,这实在是非常正常的事情,而艺术家企图反复去把握不同精神状态的客体,在同一张画面中反复重现,最终能成为可能吗?于是只能在“未完成态”中结束。笔者认为你能在极短的时间里面把握一种精神状态的客体已经是非常困难的了,何况于那些抹去重来的可能性。笔者认为“片断”的呈现足以诠释内在的精神实质。“此时此地的我与彼时彼地的我存在意识流变的不同。”不错,由于主体与客体对象有了人的意识的参与,就有了时间性,那么意识在变、时间在变、精神状态也在变、万物苍生都在变,那么是处心积虑地去表现这个“变”呢还是表现某一时刻里面的某一状态更来得现实呢?笔者认为应该是后者。具象表现绘画另一个核心是现象学式的“看”,即画家用纯视觉的方法去思考,认识这个世界,不带任何先入之见和既定观念。也不错,问题的关键点是这个“看”也由于人的意识的参与,也存在一个时间性问题,那么正像前面所述,通过“看”来思考是否意味着体验“悟”的感觉呢?所以“体悟”客体对象在某一时间段的那一特定状态,并在最短的时间里加以与表现,并且是否具备“能力”,笔者才认为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塞尚画一张人脸就像“画一只苹果”,他对丁•加其克说“我们不画灵魂,我们画身体,绘画首先是视觉,我们的艺术的物质材料就在这儿,在我们眼睛所思考的东西里”。 如果我们放弃某些因素,绘画毕竟是纯视觉艺术!那么注定有一个形式构成问题,形式构成是绘画视觉因素中另一个必不可少的因素,笔者认为这是一个艺术素养问题,同时还有情感因素在里头,起着一定的主导作用。如果我们忽略了形式构成对视觉审美的影响力,那就等于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在此不便深究。 所谓艺术与情感的素养,实际上是艺术家的智慧、良知、技术、能力,还有对人类精神状态及其社会现象的深刻体悟与理解。如果仅仅依靠一腔热血而没有实际的能力去表现或实现也是没有实际意义的。中国人是最注重气质与修养的。何谓“气”何谓“质”?所谓意气焕发、英姿飒爽,都是由内而外的表现,智者可以通过人的外在形体语言深究到人的心理层面。“气”的感念在美学中的演变,由一个哲学的宇宙生命本源意义的“气”到艺术生命本体意义的“气”的发展过程。儒家则将“气”解释为某种人格精神和道德修养的内心凝聚,而道家则将“气”解释为生命的本源,解释为主体与客体,人类与自然相互统一的媒介。“质”的概念是将事物的内在本质视为质,儒家“以仁为质”。刘勰在《文心雕龙.情采》中叙述“故立文之遒,其理有三:一曰形文,五色是也,二曰声文,五音是也,三曰情文,五性是也。五色杂而成黼黻,五音化而成韶厦,五情发而成辞章,神思之数也。”因此在“气质”的把握上实际是挖掘人物的内在心理感应,亦是所谓“神韵”的简单理解。行文至此,不难引出笔者所阐述的当代油画所要体现的精神实质,也是本文最终所要阐明的思想。因此洞察人的精神活动和刻画一种特定的社会文化境域,具有一定的现实意义。 有一个国内很有名望的油画家出国考查归来后说道:“中国人永远画不出那样地道的油画来,就像中国人在宣纸上画水墨,那种笔墨味道也是西方人无法企及的。”如果仅仅从技术层面上讲,此话是成立的。西方油画经过漫长的发展时段,的确有一些技术被永远地失落了,就西方人本身也迄今无法得以重现,故而远在东方的亚细亚人自然会产生某种“隔”。这是一种文化语境的失落,不是某个艺术家个人的责任。但如果我们抛开那些所谓的“纯技术”语言,重新回到古典主义时期的艺术主旨,就不难发现其中的玄机。所有的技术只能是我们认识世界改造世界的工具,它绝不能成为终极追求与目的。但同时我们又不能放弃对此的研究与探索。作为一个学者型的艺术家,必须对传统有一个明晰的了解与掌握,而作为学院是传授技艺与智慧的地方,不能顾此失彼,更不能被一时的潮流所吞噬并因此迷失方向。 诚然,当代艺术强调文化的针对性,强调的是意义,强调的是提出有价值的文化问题,其他似乎并不重要。但作为当代艺术家除了应该具有深厚的文化底蕴,努力去审视这个时代最为激越的“场”,在探究技艺的同时,还应积极去把握有意义的精神状态与有意味的形式构成。这样一定能赋予绘画以新的涵意与张力,从而为当代绘画艺术创作阐明了方向并提出了创造无限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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