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妮《色即是空》 装置
黄新波《年轻人》 版画
齐白石的书画作品动辄拍出千万元价格,价格最高的达到4.255亿元,而再巧夺天工的紫砂壶,价格也远不能与书画相比,目前拍卖市场的最高成交纪录是1344万元。画水墨写意画一蹴而就,受市场追捧价格高不可攀;辛苦劳作制作版画,却往往被视为“印刷品”,难以在拍场上出现高价。“版画、雕塑、漆画等工艺美术也好,都是劳动强度大、劳动时间长的‘苦力活’,得到的回报又不成正比。”一个版画家无奈表示,现在的版画家们都纷纷改行画国画去了。为何劳动量越大的艺术品越不值钱?艺术家在创作中花费的劳动时间和艺术强度与艺术品价值是否成正比?
现象
国画、油画来钱快 版画家纷纷转型
李晓(化名)从广州美院版画系毕业后,一直从事美术教育。同班的30多个同学,大部分在做设计、美编、插图的工作,或者像她一样当起了老师。很多人考虑到现实问题而选择不做版画。她告诉记者,不少美院的版画系教师也逐渐改为画油画或者中国画,“国画的市场氛围更好,来钱快、直接,有的版画系老师也转画国画了。也有的年轻画家看做石版太辛苦了,转画油画去了,结果不用那么辛苦,钱还来得更多更快,他们自然觉得何乐而不为。”
当然,对于李晓来说,版画具有超过其他艺术的魅力,“现代整个社会的发展快、压力大,做什么都求快,但版画是一种‘慢’的功夫,急不来,必须有很多工序和一段必然的过程。”相对于中国书画的“一蹴而就”,版画必须下很多苦功。
另一方面,版画还存在一定的失败率。在版画的制作过程中往往会出现不可预料的效果,比如出现错版,或者出现一些此前不可预料的一些痕迹,形成特殊的美感,远远超过之前想要达到的效果。但这种“意外”有可能是成功的、美的,也有可能是瑕疵,艺术家不得不重新再来一遍。“当然,已经很厉害的版画家在制作过程中手艺会很娴熟,基本能够有效控制整个过程,但版画还是一种‘浪费时间’的艺术,没有其他画种那么直接。”李晓如此形容版画。
版画的制作不仅需要“亲力亲为”,还需要配备其他设备,甚至需要其他人的协助,也导致艺术家往往因为实际条件而放弃版画。版画家首先得有个工作室,做石版的需要有相关的材料;做铜版的因为硝酸腐蚀,对身体有害,艺术家现在逐渐不敢多碰了。丝网版除了其他材料外,还需要感光机和其他设备,有的工序还需要工人帮忙。这么一来,很多版画家最终还是选择了木刻版画这种最简单也最“个人”的品种。
对于李晓来说,国画、油画很容易直接表现艺术家的想法,而版画没那么直接:“这个过程里耗费了艺术家的精力。比如做铜版时,艺术家必须停下来等待腐蚀的过程。”当然,版画还不够被理解也是原因之一,“以前,天津年画杨柳青是艺人一点点刻出来,一点点套色的,才有那样的效果。现在人们的时间太宝贵了,没时间花在这上面,况且印刷水平已经这么先进,手机拍照后就可以直接打印出高清喷画,很多人都觉得版画也不过是‘印刷品’,而不知道版画的‘印痕美’是机器无法比拟的。”
剖析
紫砂壶为何卖不过齐白石的画?
2011年,齐白石的《松柏高立图》以4.255亿元成交,创下画家本人的作品成交纪录,也成为中国书画拍卖的最高成交价。事实上,自2010年起,近现代书画频频出天价,甚至已成为常态。而与此同时,其他艺术品类并没有如此风光,以雕塑为例,目前被市场视为作品价格最高的当代雕塑家向京,拍卖价格最高为627.2万元,而广东的著名雕塑家潘鹤作品最高拍卖成交价为89.6万元。
杨小彦屡次用“审美传统”来解释为何“劳动时间”和“劳动强度”在艺术上往往被忽视或者无视:“这决定于一个社会对于纯艺术的评价。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是大致上艺术界都认可这样的判断,即纯艺术本身在某种程度上不应该有工艺性。纯粹的艺术性和工艺性自古典时代就已经开始被明确划分开。也就是工艺品制作得再精美,都不能跟绘画相比,因为人们的审美共识就是纯艺术表达精神,而工艺美术只是一种精益求精的制作,具有令人赞叹的工艺,其工艺性绝对不是艺术性。可以说,纯艺术是反工艺、反装饰的,所以为什么在市场上,齐白石的画一定比紫砂壶价格高级?因为在传统的审美中,紫砂壶还只是器具,即使制作精美到令我们惊叹,但它也还只是茶壶,只是工艺,而齐白石就是纯艺术。这个区别在目前的美学传统中不可能改变。”
“市场是不会混淆工艺品和纯艺术的。”他说,版画是一种复制艺术,更多为印刷服务,与传播挂钩;雕塑有架上雕塑,比如罗丹的作品,但也有空间的公共艺术;漆画,虽然是艺术的品类,但在相关的传统范围内,它还是工艺品。“有一种观点是当工艺性越来越强,制作性越来越强,总认为艺术性会被弱化。”因此,即使是今天,这些艺术品类也无法和水墨画相媲美。但在西方却有所不同,西方的绘画和雕塑并重。“当然在21世纪,这些概念都产生了重大的变化。但是工艺性和艺术性一定是对立的,这是由来已久的审美传统。只能说也许以后会逐渐改变。”杨小彦说。
焦点1
当代艺术创作忽略了“劳动量”
不同的艺术品类的时间花费和劳动强度各有不同,有的看起来很轻松,有的看起来很苦。油画家袁槐(化名)对于艺术上的“苦功夫”极为赞同。他认为,中国艺术和欧式艺术存在很大差异,特别是对于“劳动”本身带来的艺术的尊敬看法不同:“像田野考察这种耗精力、投入巨大时间和精力的活动,为艺术家带来的思想上的洗礼,不仅仅体现为体力劳动的价值。忽视艺术品耗费的劳动量,这是当代创作存在的问题。”他认为,当代的浮躁状况,不仅存在艺术行业中,也存在更多的行业中。而投机的人容易赚快钱,更是影响了艺术家在创作中投入的精力的程度。
“传统的油画、壁画、天顶壁画等都需要很多体力劳动和很长的时间,画家必须等画面干了再画。而中国的文人画只是传统的一部分,在外国人的眼中,中国的文人画既有智巧又有工巧,但总体来说过于‘巧’了。我总觉得文人画太‘聪明’了,这种聪明跟花费巨大体力、生命力构成的艺术对比,就显得小气。”袁槐说。
跨界学者、中山大学传播与设计学院副院长杨小彦认为,人们越来越看重抽象的艺术品,但是这个领域中充满争论“是21世纪悬而未决的问题”。
他认为,这个现象说明,虽然有的艺术品以所费的时间和艺术强度来衡量价值,但是这并不是唯一标准:“这种现象尤其在中国更为明显。市场上具象的、花费时间长的架上绘画一定能卖出高价。而充满抽象价值、在艺术品上看不出艺术难度的艺术品,需要大量评论、展览、作秀、推广,最后同样也能获得不可思议的价格。”这种现状让艺术圈啼笑皆非。
“取巧艺术被认可,是因为人的天性就是懒。”但是在李晓看来,不管是什么材料,什么艺术形式,也只是人类表现情感的工具而已,一个成功的艺术家应该是各种画种都能驾驭,能运用各种材料来表达自己的思想。
焦点2
劳动量与艺术价值并不完全成正比
美术史上有一个著名的“公案”。上世纪,美国印象大师詹姆斯・阿博特・麦克尼尔・惠斯勒的一件作品《泰晤士河上散落的烟火:黑和金的小夜曲》公开展出,评论家约翰・拉斯金评论称这件作品不该卖出那么高的价格,因为可以从画面看到画家仅仅用了很短的时间完成这件作品。画家非常生气,起诉了评论家拉斯丁,起诉的原因是评论家羞辱了自己的艺术,因为不能以投放在艺术品上所花的时间和技术难度来判断艺术品的价值:“拉斯丁只看到我这么快完成的效果,却不知道我为了达到这个效果奋斗了几十年。况且艺术品价值不能以时间和艺术难度来衡量。”这件事情最终以拉斯丁赔偿画家10便士而了结,也因此成为艺术史上非常重要的事件。
“在艺术市场上,存在或明或暗的两种衡量艺术品价值的方式,一种是以投放在艺术上的时间和技术难度为标准,对于古典时代的艺术尤其如此,譬如艺术家在《富春山居图》上投放的时间不是当今可以衡量的。另一种却不以投放时间和技术难度为唯一条件,甚至可以说不以其为条件之一。譬如1964年,安迪・沃霍尔把金宝汤的罐子直接搬到展览厅放,一放就成为艺术品了。所以在1964年之后,艺术理论遇到一个问题:为什么安迪・沃霍尔把罐头搬过去就是艺术品,而如果是我或你搬就不是了呢?”杨小彦说,这些所有现象说明在20世纪,艺术品的价值判断和艺术品的制作难度、投放的时间已经不再成正比例了。
而在李晓看来,如果是不好的版画,即使投入了再多的劳动量也没用:“其实不管做什么艺术品种,做艺术家都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情。既要耐得住寂寞,又要对社会、市场、文化有敏锐的触觉。重要的是有恒心,经得住诱惑。譬如人家的当代艺术已经很热,你还能默默无闻刻版画。所以,成功的艺术家也是综合能力很高的人。”她认为,“劳动量”是艺术的附加值,而往往劳动量被认为是工艺。“两件版画摆在我面前,同一个艺术家在上面花的劳动量大小并不是衡量哪一件更好的重要的标准。有的收藏者问过我,一件工艺难度大,艺术家花了一年,刻得很细;另外一张只花一个月,比较抽象。这两张,会以工艺复杂程度、难度来衡量吗?我认为不会。因为每一件艺术品都在表达作者的心情和感情。有的作品需要简练的方式表达,另一件需要细腻复杂。行内人看得出这些差别,但不会以此为判断标准。”
来源:广州日报